这一天折腾得,大家精神都受不了,倒头就沉沉睡去。
凌晨,天还没亮,一大队身着官差服制的官兵,骑着高马,打着火把,进入了山谷,在蜿蜒的小道上,连成一条火把长龙。
秦瑶初时被马蹄声惊醒,随后听到祠堂那边传来什么声音,猜测是官兵到了,继续倒头会周公。
等她睡醒,官差们已经离开,只留下两名小差役在祠堂那边和村民们了解事情经过。
刘季把四个孩子叫起来,穿上保暖的棉衣,飞快洗漱完,就催秦瑶出门。
他急着去凑热闹,还急着去老宅喝鸡汤。
父子五人在化雪成冰的道路上狂奔,秦瑶亲眼看着他们一个连带一个摔个大屁墩儿,内心毫无波动,甚至有点想笑。
二郎怪三郎,三郎弱弱说是大哥,大郎恼怒的瞪着亲爹,这才是罪魁祸首。
四娘嚷着:“我不跟你们玩了!”
爬起来拍拍屁股,委屈巴巴站在原地等秦瑶过来,她跟着阿娘走。
马匪们留下的马和尸体,都已被官差带回。
来到祠堂,秦瑶等人这才知道,原来马匪在来刘家村之前,更早些的时候,已经把附近一个叫王家凹的村庄洗劫一空。
那边村子人口数和刘家村差不多,但因为没有像是秦瑶这样带头的,根本没能反抗,粮食、牲畜、银钱、女人孩子,都被抢了。
马匪走时,还放了一把火,把王家凹的祠堂烧毁。
如此恶行,真是听得人毛骨悚然。
更让人害怕的还在后面,昨日来到刘家村的马匪,只是一支小分队。
这伙马匪人数上百,是有一定组织能力的劫掠团伙。
主要队伍抢完了王家凹先回山寨庆祝,留下昨日来刘家村那一支小分队,继续在周边村庄搜索。
听到这些信息,刘季冷汗唰的就滚下来。
众人无不庆幸,昨日来的只是一支小分队,要不然王家凹的惨案就会发生在刘家村。
不过留下来的两名差役也说了,县令和县丞昨夜接到报案,年都没过,立马派人向开阳县附近村镇发出告示提醒百姓注意。
同时已向知府大人请示,请府衙附近驻守军营即刻整顿人马前来剿匪。
听起来,似乎让人安心不少,至少官府还是在管的。
不管也不行,这已经不是一帮流犯单独作案,而是成群结队的匪窝,性质大不同。
盛国刚成立新朝,正是皇权最集中的时候,朝廷要是知道各府连一伙马匪都处理不了,天子一怒,那麻烦可就大了。
两名扫尾的差役在祠堂办完公务,只要了村长妻子送的两个白面馒头,果断拒绝刘大福留午饭。
走之前,二人看了秦瑶一眼,似乎觉得她也没长三头六臂,冲她点点头,利落翻身上马,轻喝一声“驾!”,骑马离去。
“没事了,都散了吧,眼看雪就化了,还忙着春耕呢。”
村长走到祠堂门口,摆摆手,示意众人各自家去。
说到春耕,秦瑶浑身一震。
想起那两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麦地,连张氏熬了一上午的香醇鸡汤都觉得寡淡。
看她没动,已经喝完自己那碗的刘季不要脸的凑过来问,要不要帮她喝,他不嫌弃。
秦瑶冷喝:“滚!”
刘季:“好嘞~”
接下来一个多月,官兵来了两三趟,每次来,无非是问些关于马匪人数几何、都长什么模样、可知踪迹之类的话。
村长每次都认真答复,同时也因为官差时不时就来露一下,村民们紧张的心渐渐放下,专心投入新一轮的耕作。
坐看云卷云舒(三更)
雪完全化了,天气一天天暖起来,河水水位升高,秦瑶不许家中孩子去河边玩耍。
每日大郎二郎两人的晨跑,因为雪化,再次恢复。
春耕前第一件事,就是把去年秋末种下的麦子收回来,好给种稻腾位置。
对于此事,秦瑶和刘季诡异的达成了“你不提我也不说”的默契。
二月已经过半,地里田间都是正在忙碌的农人,刘家老宅这些日子,全家男女老少齐出动。
就连刚六岁的金花,也要跟着一块儿出门,背上背一只小背篓,大人在田间忙,她便和堂哥金宝在田埂上割野菜,带回家喂鸡。
在刘家村忙碌的主旋律下,独自住在北坡下的秦瑶一家,显得格格不入。
清早起来,别人扛起锄头扁担下地收麦,她们家就是后娘带着四个继子,满村的跑。
跑完,偶尔能看见秦瑶提着她在刘木匠那定的两只超大水桶,到村井打水。
别人家跑两趟才打满一缸水,她一趟就把家里两口缸的水打满。
随后,炊烟升起,开满野花的山坡上,就会飘来一股浓浓饭菜香。
村里人回家吃早饭时,她家就会有孩童的读书声传来。
中午农人们继续下地,她家里就安静得不像话,偶有人路过河边,凑上前偷听了一下,就能听见轻微的鼾声。
到了下午,院里又是一阵“嘿嘿嚯哈”的习武动静。
那山坡上的炊烟升得最早,夕阳还没落下呢,袅袅炊烟已经飘到房顶上。
农人们扛着农具伴着月色归家时,那山坡上的小院已经没了动静,全家进入梦乡。
这过的什么日子?
只管吃喝,坐看天边云卷云舒,是神仙都不敢想的日子!
终于,刘老汉坐不住了,家里的麦子全部收割完,立马差遣刚怀孕闲坐着不干活的老二媳妇过去问问情况。
“你就问老三,这日子还过不过了!麦子不收,地也不种,是不是要等着喝西北风!”
刘仲目送媳妇领着女儿出门,看向急得上火的刘老汉,又添了一把火。
“爹,你也不看看那两亩地是草多还是麦子多,一整个冬天,老三家都没去打理过,我看收也收不上几斤粮食。”
那荒地开出来的田,本来就是下等的贫瘠之地,还不精心打理,更别想有产出。
刘老汉一听,腾的站起身,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没说去哪儿,大家伙也知道是去找老三。
土地和粮食的农人生存的根本,手里没粮还能熬,没地,那是连活的希望都没了。
邱氏领着金花走得慢,刚到河边,就被刘老汉追上,叫她们回家去,他亲自去说。
邱氏看看河对岸那间小院,无奈笑笑,牵着女儿回去了。
秦瑶猜到,刘老汉迟早会来。
这不,老头人刚到大门口,正在院里竹椅上晒太阳的秦瑶,立马踹醒了靠在洗水台上瞌睡的刘季。
“你爹来了。”
“啥?”刘季抹着嘴角口水迷茫抬头,哪里还有风流倜傥的样子,“你什么爹?爹什么你?”
刘老汉一脚踏进大门,就听见这这话,再看刘季那副瞌睡还没睡醒的懒汉模样,中气十足的一声吼:“你爹我来了!”
这下子,刘季瞌睡彻底醒了,惊讶的看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刘老汉,一边后退一边警惕问:
“爹,您有事?吃了没?屋里歇会儿?”
“歇?”刘老汉抬手就给了刘季后脑勺一巴掌,“老子家里的麦子都收完了,你还在这瞌睡?地里麦子不割了?今年春耕是个什么章程?你有主意没有!”
刘季抱头就往秦瑶身旁蹿,一脸怂样的说:“爹,咱家是娘子主外我主内,这些事我都不懂,你打我干什么,你问她啊!”
秦瑶不自在的站起身,“咳咳”咳了两声,心知要来的躲不掉,嘴角扯出一抹微笑,“爹。”
伸手不打笑脸人,何况对方儿媳妇。
刘老汉深吸一口气,勉强换上一个慈祥模样,就是那抽搐的眉头,怎么看怎么暴躁。
“您屋里坐。”秦瑶抬手指了指堂屋。
趁刘老汉进屋背对看不见,反手给了身旁刘季一脚,“去,给爹端碗热水来,没点眼力见的!”
刘季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,不服的冲秦瑶背影挥了挥拳头,眼角余光一瞥,四个小脑袋叠在窗台上,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。
“看什么看!字练完了?”刘季厉声喝道。
四个小脑袋立马缩了回去,继续坐在大书桌前,用树枝当笔,在装满细沙的木盘里写字。
刘老汉稀罕的往儿童房那看了一眼,“还练字呢?”
秦瑶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,点点头说:“刘季不是去县城读过一年半的书吗,学了总不能白学,正好给家里四个孩子教点字,趁现在孩子年纪小记性好,多让他们学点东西。”
刘老汉更觉得稀奇,“他还能当先生了?”
刘季端着热水进来,把水放在刘老汉手边,露出一个得意的笑:“这还不简单,就是教他们读写,练练就会了。”
说得轻巧,只有秦瑶知道,他被四个小孩气得都快要悬梁自尽了。
不过到底是一家,这些细节没必要说出去。
听见刘季还是有点用处的,刘老汉火气消了不少,但他来的目的可没忘,问秦瑶对春耕有没有什么想法。
秦瑶一看就知道老头心里有话说,顺着他,请他赐教。
刘老汉喝了半碗热水,抬眼看了看村里东边那连成片的良田,精明道:
“要我看,买地是别想了,不如趁你对刘大福有恩情,去求他租二十亩良田给你。”
他是算过的,二十亩良田的产出,减去租金和十五分之一的粮税,一年种两季,一年能留四千多斤粮食在手里。
全部算成银钱,有二十五两的收入,再减去一些农具上的花费,二十两是怎么都能省下的。
一家两个大人四个孩子,虽不能衣食无忧,但这日子也过得去了。
而且二十亩地,两个人种起来不算太累,秦瑶力气又这么大,只怕还觉得轻松哩。
秦瑶听完刘老汉的打算,心想,爹,种地和砍人那完全是两码事,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。